太平洋上的浮木，抓住，呼吸

藍色的泡面狀假發(fā)略顯俏皮活潑，上揚的嘴角旁滿是藏不住的開朗，澄澈的雙眼被憧憬填滿，還有手上的氣球標語，他是9歲的小卓宬，也是許多人的小榜樣，但或許你猜不到，故事卻是以這樣的方式展開。

 

“卓宬是我們家的二寶，我生他的時候已經(jīng)36歲了，算是高齡產(chǎn)婦了。”

36年里，雖然只是循規(guī)蹈矩，但也已經(jīng)經(jīng)歷過生活中大大小小許多波瀾�？催^房價日益飆升，經(jīng)歷過加班直至深夜，也曾體驗過如何成為一位母親……她的生活淡然、從容。這時一個新生命的誕生，更像是上天給予的厚禮，她開始想象著用自己的生活哲理，來陪伴他成長，看著他從牙牙學(xué)語、到入校上學(xué)、再到金榜題名，自己也同時再感受一次童真，再成長一回。于是看著新生寶寶水靈靈的大眼睛，開始期盼他叫的第一聲媽媽，那該是多么動聽，但日歷也快翻完三冊，孩子不知不覺就到了將近3歲，卻從未開口說話，只有眼神閃躲。

“那年我將近40了吧，跑了好多家醫(yī)院，完全不敢相信，看到確診結(jié)果的時候真的特別崩潰，特別崩潰。”

 

孩子在去幼兒園路上的活蹦亂跳、拿著他的第一張獎狀飛奔回家的身影、給孩子講著睡前故事和自己的人生哲理時孩子眼神里的憧憬……在這一刻，全化為泡影，取而代之的是

“醫(yī)生說孩子可能一輩子都沒有言語”

“孩子他爸把癥斷書藏起來了，我半年都不敢翻開”

“康復(fù)機構(gòu)里他整整哭了一年，比機構(gòu)所有的小朋友都哭得久，適應(yīng)得慢，沒有起色”

“完全看不到希望，他在教室里哭，我在教室外哭，除了流淚，不知道可以干點啥”

“去機構(gòu)路上的小池塘，真的無數(shù)次想直接扎進去”

……

 

陌生、迷茫、焦急、無助、頹廢。一瞬間，40年的人生經(jīng)驗，突然消失不見......從胸有成竹，到手足無措，她再也沒有了一絲力量，不知如何從容，如何面對孩子，面對突然破碎了的生活……

“我和孩子他爸都對孤獨癥完全沒有了解，壓力大，也沒地方發(fā)泄，有一次因為孩子，產(chǎn)生了口角，當時情緒一下子就上來了，非常難過，就撲在床頭大哭。”

或許那一刻，腦子里全是孩子的沒有言語、康復(fù)機構(gòu)里的哭鬧、看不到一點改善……像電影謝幕時的滾屏，不斷在腦子里重復(fù)，再重復(fù)。

但是，在下一秒：

“那應(yīng)該是第一次，卓宬他第一次，第一次像是看懂了我的難過，走過來拍了拍我的肩膀，在我抬起頭的時候，他輕輕地親了我一下。”

“你知道嗎？你能想象嗎？”

隔著幾百公里，在聲音的那頭，屏幕的另一端，那一刻，我能夠真切地感受到來自卓宬媽媽的驚喜、驚訝，即使已是好幾年后，但那一幕，對于她來說，就像是剛剛發(fā)生一樣清晰，像是那段無盡的黑夜里的最后一點光亮，微弱，但無可否認，那是一種溫潤但卻有著足以支撐這位母親繼續(xù)走下去的，蘊含無限力量的光。

“我不知道他會做這么暖心的動作，你知道嗎？你能想象嗎？”

“那時候我就在想，他不是什么都不懂，他也會因為我難過而心疼，以后我一定不能在他面前鬧情緒，不能辜負孩子對我的信任，我要好好帶孩子，不能再頹廢下去了。”

卓宬媽媽像是太平洋里的溺水者，撲騰著，掙扎著，終于在那一刻，抓住了一塊浮木，探出水面，開始告訴自己：“我要大口吸氣，大口呼氣”，她吸進了希望，呼出了曾經(jīng)的頹廢與迷茫。

“我第一次帶他去游樂的地方，帶他出去吃飯”

“第一次帶他去嘗試輪滑”

“第一次帶他去體驗足球課”

“朋友們都說我像換了一個人，換血了。”

訓(xùn)練場上，不再是卓宬哭，媽媽也哭，而是媽媽在一旁大聲加油，給予鼓勵，卓宬從哭，到嘗試站起來，到能參與，再到在教練和其他家長的表揚下，做得更好，更勇敢，最后和媽媽一起，在操場上笑得格外爛漫。

后來，卓宬媽媽還慢慢摸索出了鍛煉孩子能力的小妙招。

 

“我已經(jīng)辭職很多年了，為了陪伴卓宬。”

“當時也沒什么事情，除了帶孩子去做康復(fù)，參加活動，就沒有其他事情了，有時就搗鼓一下廚藝，做點好吃的，突然有一天，朋友說我做的雞爪很好吃，能不能訂一點，當時我就想著，正好是朋友，是卓宬比較熟悉的人，干脆我就帶著他每天去送送貨，也鍛煉一下他。”

“就這樣我的這個‘家庭作坊’就開張了。最開始去送貨的時候呢，卓宬也不太敢說話，現(xiàn)在基本能主動打招呼，說再見了。”

“卓宬也很愛吃我做的雞爪，平時做的時候，聞著香味他就會跑過來，會很想吃，換做是幾年前的話，他可能就要動手偷吃了，現(xiàn)在我跟他說，這是阿姨買的，不是我們的東西，他就會收回小手，乖乖地等著我回家再給他做。”

就這樣，卓宬媽媽留意著每一個生活中能鍛煉孩子的瞬間，每次都為他加油鼓勁。卓宬漸漸有了幾句能流利說出口的話，偶爾可以完全聽懂并理解媽媽的教導(dǎo)，我們知道，這時的他有著主動走向這個世界的勇氣，有著微笑面對生活的樂觀，也有著天天向好、不斷進步的決心。

慢慢地，文章開頭的那個活潑開朗的小男孩，出現(xiàn)在了卓宬媽媽的世界里，不斷給她能量，不斷給她驚喜。

“家長就是要走出來，孩子才能走得更遠”

“其實孩子每天都在進步，每天都會給我們驚喜”

“現(xiàn)在換我來感染不樂觀的家長們，讓他們樂觀起來”

“我會跟他們說，你的孩子沒有在機構(gòu)一年都不適應(yīng)吧，你看我這么困難都挺過來了，你也可以。”

 

就像卓宬媽媽所描述的40歲的自己，對于無數(shù)的星孩父母，或許從診斷書上孤獨癥三個字，映射到視網(wǎng)膜上的那一刻起，心和信念會一起，開始沉入洋面，無情下墜。腦海里，醫(yī)生說的可能一輩子沒有言語的音頻不斷循環(huán)、康復(fù)機構(gòu)內(nèi)哭鬧的畫面不斷閃現(xiàn)……這時大腦里太過喧囂，太過擁擠，一團亂麻抵制著氧氣的滲透，壓得他們快要窒息，快要放棄掙扎，快要停止撲騰。但或許就是在某一瞬間，再堅持下，或許這時會有一聲如同天籟的呼喚，輕輕地喊著“爸爸媽媽”，或許會有一個第一次小心翼翼的溫暖的擁抱……就像卓宬給予媽媽的第一次心疼與安慰，或許出乎意料，但終將出現(xiàn)，就像抓住太平洋上的浮木，牢牢地抓住這份微小的希望，然后告訴自己“我要浮出水面，我要大口呼吸”。在一次次掙扎，一寸寸上浮之后，終有一刻，能浮出水面，能大口呼吸，能呼出曾經(jīng)所有的沉淪，順著這一點小小的微光，創(chuàng)造一個又一個奇跡。